結束了漫長的審訊，裹著一身疲倦，高琎還是習慣性地向辦公室走去。

“啪嗒！”屋里的燈亮了。

從深夜中走來，白熾燈有些許刺眼。這個辦公室不大，兩張辦公桌占據了大半的空間。墻邊的兩個書柜，早已被一本本厚實的案卷塞滿。就在這個緊湊的空間里，師傅王源曾帶著他輕車熟路地處理了許多紛繁復雜的案件和雞毛蒜皮的糾紛。恍惚間，沉淀在心底半年的回憶又被重新打撈，和師傅相處的每個片段逐漸在腦海中變得鮮活……

一盞燈溫暖了心

2018年8月，一紙通知書，牽起了高琎和胡家廟派出所、和師傅王源的緣分。

報到那天，高琎正焦頭爛額地拖著一件件沉甸甸的行李，一雙有力的大手伸過來，提起他腳邊的行李，徑直向樓梯走去。“小伙子，新警吧？哪里人？你就叫我王源哥吧！”簡短的交談在王源的電話聲中戛然而止，“小伙子，有警，我先走了。”高琎感謝的話語還夾在齒間，王源已匆匆將行李放在宿舍門口，留下一個堅毅的藍色背影。

第二天，會議室的新警歡迎儀式。

“警員高琎，負責刑偵工作，帶教的師傅是刑偵一組組長王源。王源同志工作經驗豐富，從警數年，屢立戰功……”入警前，高琎便聽聞所里有“傳幫帶”的傳統，沒想到，師傅竟然就是昨天的那抹湛藍。

“小伙子，入了警你就要記住，以后面對的是廣大群眾，守護的是萬千家庭，維護的是社會穩定。未來你將面對的是紛繁復雜的案情、千頭萬緒的線索，肩頭的責任很重，需要學習的很多。你還年輕，要好好干！”在辦公室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師傅的一席話讓初出茅廬的高琎內心泛起陣陣波瀾，這便是一個人民警察的使命吧。

話音剛落，王源起身在墻邊的鐵皮柜中拿出一本近10厘米厚的卷宗：“手頭有個案子，今天我先帶你分析卷宗。”

不知過了多久，王源手邊的煙灰缸漸漸被歪七扭八的煙頭堆滿，濃茶也早已褪去顏色，而他緊鎖著的眉頭，在打開卷宗后一刻也沒放松過。“小高，已經半夜1點了，你回去休息吧，這樣的工作節奏是常態，你以后慢慢適應。”推辭幾番，高琎還是被王源推去休息。

回頭看去，辦公室的燈光在夜色里是那么明亮，也溫暖了高琎的心。

一盞燈指引方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2019年新年。高琎跟隨師傅王源學習已近半年，在這段不長不短的時間里，師傅站在他身后，一點一點地耐心指導他使用各種警用平臺；在訊問室里，坐在他身旁，條理清晰地教導他抓住要點，獨立做好筆錄；與他肩并肩，以身示范，睿智從容地化解群眾糾紛。“他為我遮風擋雨，在每次抓捕嫌疑人的危急時刻，永遠將我護在他的身后。在別人眼中，我們是最默契的師徒組合。”盡管如此，高琎和師傅之間也會偶起波瀾。

“別傻站著了，立馬把所有人叫過來，趕緊去醫院！”安康高速服務區里，師傅的怒吼聲讓高琎怔住了，一向波瀾不驚的師傅竟如此焦急：“你漫不經心地站在那里做什么？嫌疑人剛才交代，在恩施警方對他抓捕前，趁亂吞下了打火機的鐵蓋！”

驅車疾馳，有驚無險。經過檢查，嫌疑人體內只是金屬異物，自然排出就好了。回西安的路上，一路無言。高琎越想越委屈，難過、不解的情緒驟然涌上心頭，想解釋，話在嘴邊，可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思緒仍起伏不平。“叮——”微信鈴聲響起，“下樓，一起去吃飯。”是師傅發來的消息。

“你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寒窗苦讀這么多年，剛考上公務員，不能因為失誤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作為你的師傅，我只能讓你小心再小心！”高琎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原來師傅的怒吼里，包含著父母心。

進取的道路上，師傅是一盞燈，指引他前進的方向。

一盞燈照亮初心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無法預知下一顆是什么味道。”《阿甘正傳》是高琎和師傅第一次一起看的電影。師傅不太懂英文，但當主人公阿甘說出這句臺詞時，他還是讓高琎按下暫停鍵，捧著手機湊在眼前，竭盡所能認認真真讀了一遍，那蹩腳的英文發音，讓徒弟捧腹大笑。師傅卻一臉嚴肅地說：“你看，生活就是未知數，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每一天都要勇敢地向前奔跑，努力過的日子都是甜的。”

2019年11月12日，高琎的巧克力，卻是苦的。在省警校培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原本忙碌的生活也漸漸在校園中放慢了腳步，高琎每天最大的樂趣莫過于在小組微信群中和師傅、隊友說笑逗趣了。

“小高，還記得我帶你第一次出差去的什么地方嗎？這次你師傅我又要‘故地重游’了！”

“榆林天氣冷，師傅你要備好保暖的衣服啊！”

然而……

“陜A6××××！”高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圖片中的車牌號碼，“這不是我們組執行公務的用車嗎？怎么會？怎么會！”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后再撥。”高琎的心突然像是掉進了無底的黑洞，那個熟悉的號碼一遍遍撥過去，得到的只有冰冷機械的回答。僅存的最后一絲希望，在發出的通告中破滅了。2019年11月12日，他的師傅王源在辦案途中遭遇意外，因公犧牲。

師傅走了，高琎心中因師傅升起的萬丈光芒似乎也在那一瞬間熄滅了。痛苦、迷茫、不知所措的情緒充斥了他的內心。

高琎一遍遍地翻閱著和師傅過往的聊天記錄，在他遇到困難時，師傅總是說“堅持一下，不要放棄”。在整理師傅遺物時，看著師傅筆記本滿滿的字跡，他突然明白了身為一名警察應該堅守的初心。“未來可期，我會全力向前奔跑。”

師傅是一盞燈，照亮初心。

“啪嗒！”屋里的燈暗了。

整理好綿延的思緒，收拾好明天用的卷宗。對于高琎來說，“心中的燈永遠亮著，給我溫暖，給我方向，給我光明！”

記者手記：

2019年11月12日上午，西安市公安局新城分局胡家廟派出所民警王源、張璐平，輔警王春迎在赴榆林辦案途中，因公犧牲（詳細報道見本報2019年11月14日二版《眼前，還是他們出發時的笑臉》）。

2019年年末，警察們的微信朋友圈流行著這樣一道算術題：280+147=？

小學生的算術題能有什么難度，但這組數字卻是一道最艱難的加法。2019年，全國280名公安民警和147名輔警因公犧牲。那道題的答案是427，這意味著427名警察再也見不到新年，427個家庭從此失去子女、愛人、父母。

我們希望這道題等于零。

歲月靜好，只因有人為你負重前行。

（記者?魏鑫）